第一章穿越
  他穿越前叫林笑杰,只是在秦始皇陵墓附近帮国家考古队挖文物而已,没想
到碰到了什么机关,整个人就被吸入了黑洞中,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处
石板街上,四周都是穿着古代衣服的人,女人系着褶裙,男人穿着短打。头发都
盘在脑后,对着他指指点点。
  林笑杰当时楞了大半天,还以为自己处在某个武侠片场,问他们导演是谁,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才齐齐道:「这人怪可怜的,患脑疾!你看他穿着这身衣服,
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真是稀奇古怪!这还倒罢了,还把头发剃成刺猬,僧不僧
俗不俗的。」
  笑杰这才明白自己不在片场,感忙爬起来,看了看这些人,又看了看周围的
房子和马车,全是古典样式,仍然不信自己穿越了,从街头跑道街尾,也全是这
个样子,这才相信了。
  也恰好当日本地知府老爷的夫人从寺庙里烧香回来经过,看见这边热闹,就
着人去问出了什么事。
  那人却是府里的老仆,看了笑杰后,大喜过望,对夫人说:「此人长得特别
像当年失踪了的少爷!」夫人一听,不敢相信,再四问他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老仆拍胸脯保证。当下也是惊喜交加,料到老仆虽然眼睛不好,但人却是不会认
错的。立马就要向前相认。老仆连忙道:「少爷穿着打扮很荒唐古怪,此时恐不
能贸然相认。不然传了出去,咱们老爷脸上可不好看。况且相貌一样的人很多,
到时候认错了事情可不好办。」
  老夫人想想也对,生生把自己认子之心压下,连忙道:「我先去看看。」
  说着,驱车来到笑杰面前,隔着车帘看了一眼,果然那人鼻子眼睛跟自己儿
子一模一样,只是打扮古怪的紧,想是已经沦为乞丐,不知他受了多少苦,多年
的相思一齐涌来,一时泣不成声。
  那老仆人见夫人如此思念儿子,怕她当时忍不住相认,连忙道:「这事就包
在老奴身上,夫人您先回府,今晚我就将此人带去盘问,若他真是少爷,我就将
他打扮了,再禀报老爷。」
  夫人再四吩咐他无论真假都要好生招待,这才依依不舍地打道回府。
  那老仆随后带着几个青年家丁,如此吩咐了一遍,然后来到笑杰面前。
  而此时的林笑杰却是满头雾水,浑然不知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人生转折点,
只站着发愣。
  老仆连忙弯腰打千儿道:「公子可认识老奴?」林笑杰见此人一副家丁装扮,
尖嘴猴腮的,活像旧时电影中的恶奴,心中有些鄙视道:「不曾见过,我到此地
人生地不熟。」
  老仆心中一凛,这少爷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直到15岁的时候,才在一
次庙会里走失,从此全无音信,按理说他当时已经长大了,算来不过失踪四年左
右,没有理由不记得自己,不由得将先前相认的心压了下来。随后又道:「我们
老爷有事相请,还请公子移步相商。」
  笑杰也心中满是疑惑,按理说自己是现代人,不可能在古代有人认识吧,莫
非自己的朋友也集体穿越了,当下也是摸不清,只得含糊道:「你们老爷是谁,
你先告诉我。」
  老仆见他似乎不愿去,连忙道:「去了你就知道,公子请放心,我们老爷是
好人,不会为难公子。」不由分说,将笑杰推向一辆马车。
  笑杰在马车里忐忑不安,脑中乱如一团糊粥,左思右想,前思后想,就是不
明白自己怎么穿越了,而穿越后还有人立马相邀,难道是天上某位大神在给自己
开玩笑。当下也不再多想,指着老天道:「靠!你想玩是吧,老子陪你玩!」
  老仆与车夫坐在前面,后面几个家丁尾随着,只见马车内部雕花刻字,色彩
明艳,那坐垫是半旧的丝绸,绣着牡丹、芍药之类的吉祥物。车子不久来到热闹
的街市,笑杰抛开帘子看去,满地的猪、牛、羊被插上草头卖买,泥地里大便到
处都是,而旁边就是卖小吃的,有油炸锅贴、小笼包子和白面馒头。吆喝声络绎
不绝。更有大群乞丐聚集在屎尿稀泥里讨食,孩子妇女的哭泣声和茶楼酒肆的笑
骂声混在一起,让人不知这是盛世还是乱世。
  转过闹市区,车子来到一条宽敞的街道,此处行人渐少,有大树参天,鲜花
坠地。走了不久,很快来到一处石狮子大门口,牌匾上写着「林府」两个大字。
老仆领着笑杰在门外下车,从大门旁边的小门进去,引他进了一处厢房。自然有
人上了茶,捧了热水来。笑杰见自己满身尘土,顺便就梳洗了一番。那老仆等他
完事了,这才问道:「公子先歇息一下,老奴已经让人禀报了夫人,估摸半个时
辰就会过来。」
  林笑杰此时觉得有些疲惫,也不想急于相见,他这人脸皮天生也厚,看见这
些下人对自己十分恭敬,也不客气,斜躺在太师椅上,对着老仆道:「我看你神
色闪烁,想必是有一大堆问题要问我,现在闲着没事做,我也有一大堆疑问要问
你,咱们不如一问一答,相互了解下吧。
  那老仆连忙道:「公子果然聪明,咱也不绕弯子,还请公子先问。」
  林笑杰略一思索道:「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朝代?那位皇帝当政?」
  老仆满脸狐疑,心想这人是不是刚从西域回来。连忙问道:「公子从何处来?」
  林笑杰料他有此一问,道:「说好了一问一答,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老仆这才道:「天朝已建两百二十年,历十五帝,当今是武皇帝当政,改兴
平年号,今年是兴平十年,而公子是何人?从何方来?又要到哪里去?」
  林笑杰努力回忆历史书上是否有这个朝代和皇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怪
当初历史没好好学啊。又见他问起自己身世,难不成告诉他自己是穿越过来的,
那还不被人当成神经病?
  又想胡乱编造一些身世,但一时连这个时空的地名也搞不清楚,例如北京,
现在有可能叫燕京,也可能叫京师、直隶、大都等等,南京则有可能叫金陵、建
康等等。这一乱掰还不立马露馅了?想起自己经常用生病的借口逃学,当即灵光
一闪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能当初在干活的时候不慎摔坏了脑袋,从此连
我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统统忘得一干二净。」说完这话,心里也不禁感慨,
自己保留在现代的记忆,在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没什么作用了。
  那老仆见他如此说,也不由得一愣,这才恍然道:「难怪你不认得我。只是
你现在要见老爷,你这身行头恐怕不合时宜,先换上干净衣服,洗个澡再说。」
笑杰见众人都穿着古装,自己却穿着现代的汗衫,的确有些荒谬绝伦的感觉,也
连忙点头。
  于是家丁们移来澡盆,倒上热水,撒上花瓣。笑杰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而
老仆在他换衣服的时候看见他背上有三颗黑痣,更确认当年失踪的少爷就是此人,
当下邀功心切,连忙跑到上房里去回话。
  笑杰刚换好衣服,正要出去转转,忽然外面有家丁道:「夫人驾到。」
  林夫人虽然不到六十,双鬓已经斑白,脸上皱纹横生,看上去已经像是六十
到头的人,然而此时却满面红光,好像年轻了不少,看见一位少年就在哪里,身
材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脸上稚气已脱去,虽然穿了家常褂子,头上却没有扎方
巾,仍显得不伦不类,但在她眼里宛然成了风度翩翩的青年。二话不说就将满是
惊愕的笑杰抱住。心肝儿肉的大哭大叫起来。
  「儿啊!儿啊!你可知道为娘想你想得好苦啊!自你失踪后,为娘天天去观
音娘娘哪里许愿,只盼你那一天回来母子相聚,天可怜见的,如今观音大士显灵,
又让我母子重逢,为娘立即死去也没有丝毫怨言。」说完又是痛哭。众奴仆连忙
也跟着下泪,又有老仆上来劝,这才渐渐止住。
  笑杰不知如何是好,回头看着老仆,那老仆在他耳边道:「你就是我家失散
多年的公子,原名叫林笑杰,知府老爷林字文是你父亲,你放心,你患病的事我
已经告诉夫人,夫人说只要人回来就好,其他的事情日后慢慢调理。」
  笑杰听了这话,脑子又成一团浆糊,连忙道:「我靠,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你们搞错了吧。」
  林夫人听了又是一阵心酸,连忙道:「儿子,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又患
上这种病,让为娘的好是心疼,你放心,咱们家钱财方面还不缺,以后请最好的
先生来给你治病,你就不用担心了,好好在家里休养,为娘保证这辈子再不让你
吃那样的苦头。」
  笑杰一听这话,真是有口难辨,原本只想用失忆的借口哄哄老仆,没想到弄
巧成拙,被人误认着儿子,而这位母亲想是极疼爱她的儿子,也不忍心将她从狂
喜中打回地狱,只得点点头道:「反正人是你们认准的,到时候错了可别怪我。」
  林夫人抚摸着他的脖子道:「放心,荣管家已经告诉我,你背上那三颗黑痣
长的位置一点也不差,天下再没这么凑巧的事,你铁定是我儿子。」
  林夫人儿子失而复得,久久看着笑杰,仿佛怕他又莫名其妙失踪了一般,好
半晌荣管家才对她道:「少爷刚刚回来,还是让下人去预备些吃的罢。
  林夫人这才怕怕额头道:「你看我高兴的把这事都忘了,」回头对众仆吩咐
道:「还不赶紧给少爷预备饭菜。再把他的房间重新收拾一遍,对了,让我房里
的嫣然服侍他,另外再让人去通知老爷,让他赶紧回来。」
  回头对着笑杰道:「你失踪后,你爹也急得不行,派了好多人找你,也没有
音讯,如今他知道了这消息,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走,咱母子好好说说话儿。」
  笑杰刚想回话,林夫人又道:「你回来后咱们一定要摆大酒席宣告全城,再
让你爹给你捐个前程……」笑杰哭笑不得,心想这倒好,竟然穿越到富贵家庭当
了个纨绔子弟,看来老天对自己不薄,这位母亲也极尽疼爱之能势,而自己穿越
到这里无亲无故,吃饭都成问题,如今只好继续充当他人的爱子,大不了被发现
了后脚底抹油就行了。
  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后,这才轻轻喊道:「原来你就是我妈妈,虽然我忘记了
很多事,但我却觉得你脸熟,很像记忆深处某个对我最好最好的人,以前漂泊在
外,看到别人都有父母,我还以为自己是石头里钻出来的,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原
来和别人一样也有父母,我这次能回来,一定报答爹爹妈妈的养育之恩。」这话
说出来,笑杰也觉想呕吐,但听在林夫人耳里,却是天下最好听的马屁,当下又
是欢喜又是流泪,说道:「傻孩子,你只管乖乖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爹妈也
觉得你是天下最好的儿子,爹妈不图你孝敬,你只要活得好好的,就是送给爹妈
最大的礼物,先前你爹逼着你念书,后来你失踪了,你爹也后悔平日管教太严,
以后他保管不会再那样对你。」一席话说得笑杰也想流泪,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当下「母子」俩携手往上房走去,进了二道门,随身小厮退下,一群媳妇丫
鬟迎了上来,脸上都有笑意,嘴里恭喜声络绎不绝,虽然人多却进退有序,并不
吵闹。笑杰一看这些下人都是绫罗绸缎加身,果然这是大户人家。而众人早已得
知林家唯一的独苗失而复得,巴巴的在门口等着,果然见林夫人带着一年轻哥儿
过来,但见此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虽然发型怪异,一言一行果然跟走失的林
少爷一模一样,于是都围着笑杰问东问西。林夫人将病情告知,众人之中重情义
的连忙叹息,听着笑杰的「不幸遭遇」还落下几滴泪,伶俐的赶忙上前推医荐药,
有的要请京城里的神医治病,有的要请和尚道士作法唤魂,有的让针灸按摩,听
得笑杰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知该怎样称呼,只得胡乱道:「各位姐姐妹妹婶婶嫂
嫂,我这点病估计休息几日就好了,用不着大家如此兴师动众。」
  林夫人也道:「病是要看的,此非要命急症,也不急于一时,让他好好将养
几日再说。」
  于是大家各上前相认,这些人中,有笑杰的王奶妈;林家账房媳妇刘志红家
的;执事媳妇马龙家的;二姨太太莫姨娘;三姨太太胡姨娘;长房大丫鬟翠儿、
雪儿、燕儿等等。原来林老爷妻妾虽然有三个,却只有这位原配夫人有出,林笑
杰那里知道这些许多人的称呼,幸而林夫人知他失忆,教着他管这位叫姨娘,那
位叫婶娘,这才没出丑。
  当下众人感叹了几句,引得林夫人又落了泪,众人连忙上前安慰,方略止住。
这才进了房间。此时小丫鬟们已经忙开了,进进出出的端菜送水,屋子中央的大
桌已经摆好了百来道菜,样式精致不说,颜色鲜艳而香味四溢,笑杰看得食欲大
增。林夫人正待吩咐众人归坐,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娇笑道:「好哇,你们有大喜
事也不通知我来凑热闹。」林夫人连忙吩咐道:「咱家琴儿到了,还不快请进来。」
  笑杰忙问:「这琴儿是谁?」
  林夫人便道:「果然你都忘记了,这琴儿是你莫姨娘的亲侄女,莫员外的千
金,论起来还是你的表亲妹妹,小时候来家几次,你还跟他吵架来着,自从你失
踪后,她就常往我们家来玩,亏得她能说会道,逗的我们开心,不然这几年我还
真不知如何过呢。」
  话未说完,笑杰看见一个妞儿从一群卑躬屈膝的丫鬟丛里跳出来,只见她穿
着杏黄色衣裙,头上挽着似堕非堕的小云鬓,浑身上下不着首饰,不点胭脂,一
张小嘴微微撅起,似有不满,小鼻子微微翕动似在嗅饭菜的香味,大眼睛忽闪忽
闪的,犹如刚从朝阳中采蘑菇归来的小姑娘。直看得笑杰有点痴了,连忙上前作
辑问好。
  琴儿早一眼看见屋内多了一个陌生男人,与他四目相对,不免微微有些脸红,
心知这内帷之内非嫡系亲男不可入内,也刚从门外丫鬟口中得知林家公子回来的
消息,勾起好奇的心思,也急着进来看看。但见此人生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一张似笑非笑的嘴唇,目光盯着自己,余光却扫视着桌上的饭菜,嘴里说着场面
话,表情却十分慵懒;手在作辑,身子却依然坐在椅子上,就像刚从皇宫里出来
的太子一样,好狂妄!琴儿心下不岔,却觉得这人比家中的父亲和兄长要好些,
那些人整天俨然危坐,一副欠了他八千两银子的样子,比此人更狂。
  不等林夫人介绍,连忙道:「这就是我失踪的那位林哥哥吧,回来就好,这
下夫人再不必愁眉苦脸的,看着琴儿心里也好疼。」
  林夫人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尽管如此,你还是要常来,咱们家可缺不了你,
等他休息几日,我就请人摆个戏台,招呼亲朋好友,大家好好聚聚,到时一定来。」
  琴儿道:「我可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一定来。」
  说着,大家归坐,有丫鬟掀帘子进来回禀:「老爷说了,今天晚上有要事和
京里来的钦差大臣相谈,明天再见少爷,让夫人、姨太太好好照顾好少爷。」
  林夫人笑道:「也罢,他来了大家倒不好放开手脚说笑,咱们就不等他了。」
  丫鬟递上茶水,这边首位上笑杰挨着夫人坐下,旁边琴儿挨着他姑妈坐下,
其余按辈分依次坐下,众人先是用茶水漱口,然后才动筷子,笑杰也有模有样地
学着做。
  只见仆人们端上的菜样式非常繁杂,众人吃的却少,很多不过偶尔夹一块放
在口边闻闻就放下来,很快众人就吃完,只顾说笑。笑杰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那里还客气,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山珍海味,林夫人也不停地往他碗里塞些他平常
喜爱的糕点,见他这个样子,别人也都放下筷子看着,想他在外面这几年一定吃
了不少苦,自然不论他的失礼之处,各自叹息不已。
  饭后,撤下酒席,林夫人本想拉着笑杰好好说一晚上,但是姨太太们都聚在
这里,作为一家之长,不好过于显宠,于是拉着姨太太们打牌。笑杰坐不下,要
到园子里散步消食,林夫人连忙派了一个名叫嫣然丫鬟跟去,琴儿也要告辞回家,
于是笑杰顺道送她出去。
  林夫人又对众人道:「要说服侍人,嫣然这孩子倒也是妥帖,在我房里这几
年,我天天去庙里敬菩萨,那里有空操心家务?家里的事多亏她打点,竟然井井
有条,我倒也乐的专心向佛,现在把她给了咱家这个刚回来的魔王去魔,我倒是
挺不舍的。」
  众人道:「太太爱子谁不知?把她给了少爷是她的福气,别人倒寻不着这个
好运。」
  不说众人打牌,这边琴儿也带了几个丫鬟,外面已经天黑,众人手里都提着
灯笼。
  一路无话,气氛颇有些沉闷,笑杰想了半天,也找不到话题,忽然想起古代
人都喜欢吟诗作对,连忙道:「莫小姐在诗词上相必造诣不浅,何不写首诗相赠,
以后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琴儿一听又惊又怒又羞,这人好生不要脸,算来这是在成年后与他第一次见
面,居然就这么直接,况且还当着下人的面。指着笑杰道:「你……」竟然气的
噎着说不出话来。
  笑杰可不知古代习俗,一旦女子写诗赠给男人,那表示对这个男子有爱慕之
情,很多才子佳人的小说都是这么写的,而且还不敢当面相赠,必是背后让丫鬟
传接。尽管如此,私相传递依然是有伤风化的大罪。
  笑杰见她如此表情,还以为他不会吟诗,连忙道:「不会不要紧嘛,也不用
生气,既然你不会,那我就写诗赠给你。不瞒姑娘,我在诗词方面还是小有成绩
的。」说完也不顾琴儿要杀人的眼神道:「哈!你看前面有湖,荷叶正是茂盛之
时,当此良辰美景,我就送姑娘一首《大湖吟》。装模作样思索一番后,吟道:
「『大湖大,湖很大,大湖里面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你觉
得咋样?」
  笑杰一时想不起有什么符合当前美景的好诗,忽然想起民国山东军阀张宗昌
的名著,略微改动后就顺口就说了出来。
  琴儿一听,连忙道:「什么?我没听清楚?」笑杰又重念了一遍,琴儿顿时
脸色古怪不已,慌忙拿着随身绣帕捂着嘴,压着声音抽笑起来。只见她娇躯颤动
不停,而身旁的丫鬟们也背过脸去,捂着嘴竭力不发出声音。
  最后琴儿终于忍不住,把绣帕一丢,一边让丫鬟拍背脊,一边揉着肚子喘息
道:「笑死我了,哎呀,我肚子疼。」好半天才收住笑意,已经粉面带春,眼角
泪光点点,笑杰见她笑完了,连忙道:「这句我承认不好,再来一首如何?」
  琴儿连忙挥手道:「别!这位大诗人,小女子甘拜下风,领略了你的才情,
咱就此别过。」说完,拉着丫鬟就要走。
  笑杰也不在乎,自顾自吟道:「只恐夜深花睡去。」
  琴儿听了,停住脚步,心里诧异道,方才那句如此庸俗不堪,此句何其太雅?
越发添了好奇之心,等他继续吟下去,不想笑杰说完这句,就此打住,一副高深
莫测的表情。
  琴儿也是在闺阁之中也经常与姐妹写诗自娱,自谓才情不浅,深知此句平淡
之处透着一股幽远的深意,让人遐思不已。但见他半天不说话,赌气道:「不说
就罢,我走了。」
  笑杰作辑道:「这下半句还请姑娘补上,什么时候补上了,请姑娘捎个话过
来。就此告别。」
  说完抬脚就走了,把个琴儿吊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气得直跺脚,
也起了争强好胜的心,一面走一面想,一直回到莫家,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无奈此句雅绝,无论怎么也找不到更好的雅句相配,她老娘莫夫人见了,只当又
合人口角,也不放在心上。
  这边林笑杰暗笑。哈!鱼儿上钩了。没想到东坡先生的诗词在这个时候能派
上用场。
  旁边的丫鬟见他这副模样也笑道:「少爷好手法,琴儿姑娘在我们闺阁里号
称诗魔,被你这天下绝句一勾,还不天天想着法儿来对,既然天天想着法子来对
这诗,必然会联想到出诗这个人,到时候少爷在她心中印象日积月深,到时候悔
之已晚矣。」
  笑杰抬头看着说话的丫鬟,体格苗条,顾盼神飞,颇有几分姿色,于是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那丫鬟回道:「少爷果然忘性大,我是太太房里的嫣然,以
前可没少服侍过少爷。没想到人家辛苦一场,原来是白忙。」说着,一副楚楚可
怜的表情。笑杰连忙道:「原来是嫣然妹妹,咱谁都能忘记,也不能忘记你的恩
情啊,既然如此,无以为报,今晚只好以身相许。」
  那丫鬟见他说得无耻,脸也是一红,哭泣道:「我们这些作下人的,辛苦服
侍你还不说,难道还负责供你取乐子吗?我这就告诉太太去。」说完,回头就走,
吓得笑杰连忙道:「这万不可乱说,咱刚才不过开个玩笑,当不得真。」
  嫣然这才转身嬉笑道:「哈哈,你果然没记性,我是最近两年才被太太买来
的,以前根本就没见过你的面,自从你失踪后,太太睹物思人,干脆把以前服侍
过你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如今林家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你呢。」
  笑杰见他居然敢调戏自己,哈哈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骗我,还不
带我回房休息,既然落了我的手,以后天天给你穿小鞋。」
  嫣然也不怕,正要顶一句,有丫鬟来吩咐道:「太太让嫣然姐姐早点带少爷
回房休息。」
  嫣然听了便回句知道了,俏皮地盯了笑杰一眼,便带着他走过几处穿水游廊,
过了几处假山,一路上碰见不少巡夜的婆子,领头的正是马龙家的,都点头问安。
笑杰知道她是这群奴仆的头头,以后自己想翻墙出去,还得问她,也不敢拿少爷
的架子,忙问道:「婶子这时候怎么不和太太耍牌子?倒劳烦你来巡夜。」
  那马龙家的见他客气,心里也颇受用,连忙道:「少爷您回来可是大事,安
全方面可不能疏忽,这些老婆子丫鬟都爱喝酒赌牌子,没的让那起贼人混进来。
少爷你累了早些休息,需要什么尽管派人问我,这些丫鬟婆子不听话的尽管回我,
也不必惊动太太,这些年她每日请愿烧香,好不容易才盼得你回来,人也清瘦了
许多,是该好好休息了。」
  笑杰答应着,又说了些客套话,这才慢慢跟着嫣然走。一时回到笑杰所安排
的院子口,牌匾上写着「怜香院。」门内外都挂着大红灯笼,照得灯火通明,一
群丫鬟正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玩牌,旁边放了不少石子。想是赌博所用,娇笑打闹
声不断传来。有个老婆子对众人道:「好生些罢,今日少爷回来,合家大喜,别
闹出岔子来让太太不高兴。」
  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的丫鬟撅着小嘴道:「太太赏了你银子,你还不和你老
伴赌酒去,窝在这里怪让人烦的。」
  那婆子道:「我倒是想去,又怕你们年轻不细心,服侍不好少爷,太太特别
叫我严加看管的。」
  那丫鬟正没好气,一眼瞧见嫣然后面跟着笑杰,当日也曾见过,连忙招呼众
姐妹道:「快别玩了,正主子来了,还不快做事去。」于是众人散开,打水的打
水,掀帘子的掀帘子。笑杰也不多说,进了房间,只见这里果然布置得十分奢侈,
只见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
的砖,皆是碧绿凿花,自己是见过世面的现代人,倒不觉得如何,不过此时居然
还能见到十分罕见的西洋钟倒觉得纳罕了,又猜测起这个朝代的日期来。
  当下众丫鬟已经拿着换洗的衣服侍立,嫣然笑道:「别发愣了,洗个澡好睡
觉。」
  「好!那就由你来服侍我洗澡吧。」笑杰一脸邪笑。
  嫣然见他这个样子,不由脸一红,「算了,你们这些公子哥真是的,连洗个
澡都不会。」
  说完拉着笑杰进了澡房,只见此处是木材搭建在小溪边,四周都是花木重重,
又有淙淙流水声传来,十分惬意。丫鬟们已经将水兑好,撒上花瓣。笑杰便任由
嫣然脱下衣裤。只见这丫头,手里虽忙着,却别着头,不敢多看他一眼。好不容
易脱得只剩一条裤衩后,嫣然突然甩门而出,外面传来一声:「洗好了就叫我。」
  笑杰只得自己钻进澡盆里,暗叹道:「真是不敬业的仆人啊,反正也是第一
次见面,这丫头怕羞,来日方长,以后慢慢混熟了再说吧。」因此自顾自地擦好
身子,才唤进嫣然,换上干净衣裳,一道回院里休息。
  林府风俗,主子与奴才共寝一室,以方便使唤,有头脸的丫鬟睡在主人房里,
床与床之间不过摆了个屏风遮住,年老的婆子则守在外面睡。林笑杰见这院子里
仆人不下十几个,端茶倒水穿衣洗漱都有人帮忙,况又多是美艳少女,这公子哥
的日子可太过瘾了。既然人家在自己面前都是畏手畏脚的,咱也不能也点头哈腰
吧,于是也摆起了少爷的架子。
             第二章少爷的日子
  且说这个林笑杰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就是一个痞子,虽然大学毕业才数年,换
过的工作倒有十几个,他为人精明能干,适应能力超强,上至老板秘书,下到工
地工人,都曾干过,口碑也好,只是做个数月,就腻烦了,即使给他个公务员做,
做不了多久,也要下海,又喜欢花钱,不曾有余款,天性爱刺激冒险,因此这番
穿越回古代,不但不觉得惶恐,还十分感激上苍给了他这个冒险机会,因此这少
爷做的是心安理得,一点也不考虑万一真得少爷来了怎么办,更从没考虑是否要
回到现代,他的座右铭是:开心一天就赚了一天。
  因此在这府里过了几日,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个新少爷虽然失忆,却全然没有
失忆后的那种惶恐不安的样子,就跟自己从来没失踪过一样,摆起少爷的款子来
十分威风,体贴起下人来又让人觉得过度肉麻,因此多有人说他精神上有问题,
众人自然更悲戚他的遭遇,原谅他的一些胡作非为。
  然而这林老爷却是一直公务缠身,连家也没回一趟,就被皇帝差去外地公干,
因此始终不曾得见。这也正遂了他的意,这一日晚上,酒足饭饱之后,林笑杰让
人摆了个红木躺椅,坐在院子里,抬起脚放在一个跪趴的小丫鬟身上,另外两个
丫鬟捶腿,又命嫣然在后面捶背,旁边几个丫鬟不用吩咐也连忙拿起扇子来取凉。
这一下感觉好像到了柬埔寨的大妓院,心里不禁暗赞,还是古代男人爽啊,哪里
像现代的男人,劳累了一天反而回家要给妻子捶腿。
  回头对嫣然道:「雅坐无趣,大家想个乐子来解闷,这里有人善歌舞的吗?」
  嫣然道:「回公子,我们这些人里唯有怜官是从戏班子里买回来的,你让她
唱一曲如何?」
  笑杰道:「那感情好,你让她过来。」
  ps:由于斑竹删除我先前的章节,我就于是从脂粉队走出一个女孩儿,穿
着紫色褶裙,身上套桃红色小夹子。想是刚洗过头,披散着一头湿润的青丝,双
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
  只见她微低臻首轻问道:「公子不知喜听那些曲子?」
  笑杰起身道:「把你最拿手的唱来听。」
  于是怜官启朱唇,露白齿,唱了一段《离别恨》。
  「斯人远逝影渐稀,送客把盏遥相送,不舍孤魂天涯去,风清月白唯一人。」
  笑杰见她虽唱的好,但仍是音调太过古典,一个字的调子要绕个山路十八弯,
比京剧还繁琐。况此曲太过悲戚,不免有些落了俗套,连忙道:「罢了,你们尽
会唱这种悲悲戚戚的离歌,看本公子给你们来段《爱不肆手》。」于是来了兴致,
自顾自怕手唱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
宁死也无憾,国色天香,任由纠缠,那怕人生短……」这一首正是现代歌曲,唱
的时候还不忘装模作样地打手势,邹眉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怜官,彷佛就是唱
给她听的。一副完全陶醉其中的样子。
  他这一唱倒不要紧,众人面色均古怪之极,倒不是嫌他声音古怪,只觉这歌
太过离谱,调不成调,曲不成曲,时而激流猛下,时而婉转徘徊,容不得让人喘
息。就是战地军歌也没有如此震撼人心。偏偏歌词却淫艳露骨,半句离不开「缠
绵、爱恨、配成双,」几个字,尤其最后那句「抱得美人归」近乎赤裸裸地宣淫。
也难怪这些人都是深居闺阁中的女子,平常难得陪太太们听一回幽怨小曲,而这
些歌曲的作者都是些落寞酸秀才,力图讲究婉转徘徊,情深而不露,意远而不言。
而现代歌却讲究个轰轰烈烈,爱的你死我活,一点都不想保留。
  众人闹了个大红脸,不想这公子一来就以淫曲调戏,只因他是主子,不好说
什么,害羞的转身捂着耳朵直跺脚,矜持的赶紧借口要干活转身离开。就连见过
世面的怜官也心如鹿撞。
  笑杰见众人表情,还以为自己唱的不好,不想自己第一次表演就以此收场,
饶是他脸皮再厚,脸上也觉无光,连忙对正在铺床的嫣然道:「唱的不好你们也
不用如此吧。」
  嫣然见他一副诚恳的表情,不像是装的,感叹这人脸皮之厚,怕他再说出些
不堪的话来,因此也不答话,服侍他睡觉。
  次日起床,传林老爷已经回家,嫣然给笑杰穿上比较正式的吉服,腰上挂九
龙吟月玉佩,足登五彩金龙厚靴,头戴金丝彩云冠,一边给他打扮一边道:「也
不知道尺寸如何,你来的突然,没来得及时间订做,就把前些年皇上赏赐给老爷
的冠袍给你试试,你走走看怎么样?」
  笑杰便依言走了几步,也没有觉得有不妥当的地方,只是还不惯穿这种古代
长袍,总觉得有些憋闷。嫣然看着他,果然是人靠衣装,穿上这套衣服整个人有
了些大家族的华贵之气,又给他配了把扇子,更风流了些。
  这才心满意足地说道:「见了老爷,可别像昨天那样嬉皮笑脸的,让人觉得
不稳当,也别过于拘谨小心,让人觉得是榆木疙瘩,凡是恭顺听命就行。」
  笑杰觉得她有些唠叨,只管答应着,这才出了院子,往上房走来。想起要见
这个「老爹」,自己又是冒充的,心里不免有些打鼓,挨了半天才踏入房间,早
有人替他掀开帘子来。
  一眼就看见一个老头端坐在太师椅上,想必这就是林老爷,连忙跪下叫了声
「爹」。
  话说这林老爷正是临安知府林字文。林家乃书香望族,已传四世,官位最高
的族人做过兵部尚书,传到林字文这一代,已经趋于缪落,就近的亲戚已经死的
死,散的散,唯独他这一支还有些祖上的风貌。
  只见他年不过五旬,须发已白,得知自己儿子失而复得的消息后,欣喜若狂,
恨不能飞到家中相见,无奈公事在身,只得先按捺着,一路风雨兼程,此时脸上
虽然有疲惫之色,却也压抑不住喜悦的心情。
  今见外面走进一个年轻公子,正是当年儿子的形容,只见他长大了不少,整
个人也变的气度非凡,举止间似有祖上遗风,又想起自己胡须已白,唯有这一根
独苗,失踪后茶饭不思,好不容易盼得他回来,心中更是高兴之极,连忙命他上
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方叹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虽说这是不幸,但让
你在外面吃些苦头也好,男儿整日在家里胡混有什么出息?如今你归来,我听说
你身上也染了些病,暂且好好休息几日,往后我还是要过问你的功课,务必要把
往日丢失的功课补回来,切记不可过度嬉戏。」
  笑杰答应着,不敢立刻走开,只在旁边垂手侍立。林字文又道:「回去好些
休息罢,我今日还要去衙门应付公事,你在家中万不可惹母亲生气。」
  笑杰答应着,这才慢慢退出来,走的远了,这才怕怕胸脯道:「还好他不是
想象中那么严厉。」
  于是又转进林夫人的房间请了安,这才往自己居住的院子里走去。
  嫣然早在门口守着,见他归来,连忙问他有没有惹老爷生气,笑杰道:「老
爷见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有什么气可生的。你这丫头就知道瞎担心。」
  不知不觉转眼半个月过去,林笑杰在这古代大家族里过的也十分自在,虽然
这里一概电视音乐网络游戏等现代娱乐设施没有,但他却颇为享受,反觉不受狗
血电视剧和广告的骚扰,心里清楚明白了许多,每日只顾就和丫鬟们玩耍,连女
孩子最喜欢的跳皮筋、扔沙包、荡秋千捉迷藏也常去凑热闹,玩累了就睡,吃饱
了就晚,日子过的清闲至极,再不像从前那样整日疲于奔命,有了钱也没安全感。
  本来林家要邀请亲戚朋友办庆祝酒宴,但林字文以为年轻人不可过度张狂,
因此只在家中吃了顿团圆饭就作罢。
  自那晚以后,林家丫鬟个个都认为少爷是色鬼,矜持之人见了自然怕羞,倾
心之人见了又怕人背后说道,因此个个都避之不及,不得已接近的时候,也是小
心翼翼,竭力避免抬头与其对视,林笑杰浑不在意,和丫鬟们只管玩耍,嘴上虽
然仍是调笑无休,手头却没沾别人半点便宜,时间久了,大家见他只是口上花花
而已,这才松了口气,不再像先前那样躲避。
  且说莫家自林笑杰来以后,上上下下都忙个不可开交,先前林少爷的衣衫、
荷包和香囊等物如今已不能再用,且林家人又嫌弃外头的东西粗鄙,因此家中凡
会针线的丫头媳妇都熬夜赶做,而林夫人十分感激观音之恩,吃了团圆饭后,就
斋戒起来,推却所有应酬饭局,日夜都在香堂里念经。
  唯独林笑杰大闲人一个,先前还和丫鬟拌嘴找乐子,如今见她们都忙起来,
顿觉日子过得十分无聊,且看不惯也看不懂古典戏剧,挨了几日,想起莫小姐许
多日不见,就想和手下的家丁们商量去串门子。
  他手下有两个三十多岁大家丁名唤王觉和陈越,其余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二
道门里面都是林家内眷,外男不能擅入,只在外面听命,因此极少和笑杰见面,
众人巴不得如此,整日赌牌取乐,这日众人赌在兴头上,忽然望风的人回道:
「院门开了,大家小心。」
  有人便道:「开了就开了,不过是丫鬟们吩咐人采办杂物,有什么要紧,再
说老爷外出公干,夫人念经去了,谁还管得着我们?别一惊一乍地扫兴。」
  因此不予理会,只管大喝小叫,嚷成一团,王觉毕竟是首领,为人谨慎,连
忙退出来去外边查看,只见院门大开,走出一群人来,为首的正是大管家马龙和
账房总管刘志红,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忙叫人将一应赌具藏起来,众人情知不妙,
登时大乱,牌九、银两和骰子只管乱塞乱藏。
  马龙等人直趋过来,眼见诸人神色慌乱,他当家多年,如何不知?喝道:
「给我搜!」
  随从登时将藏匿赌具搜了出来,一一陈列在前,马龙怒道:「好啊,太太叫
你们好生服侍少爷,你们却仗着主子无暇过问,只管在这里喝酒赌牌九,倘若有
贼人进来,里面除少爷外可都是女流之辈,出了点小差错,你们有几颗脑袋够赔
的!」说完,喝命左右绑了。正说着,有个老人自外而入道:「没想到马老弟也
在这里。」
  马龙见此人是服侍太太外出的副管家首领荣成,他二人一个专服侍林老爷,
一个服侍林夫人,名义上他比荣成职位高一级,实际上林老爷不常在家,因此实
际地位反而是荣成大许多,当即含笑道:「荣老哥有什么事又亲自跑来,叫小的
们传个话就行,何必如此劳师动众的。」
  荣成道:「不亲自来不放心啊,别的事倒罢了,少爷的事岂能不用心做呢,
如今我也老了,怕服侍不了几年就要告老,老爷和太太待咱们不薄,能多操点心
就多操点心,以报老爷和太太的知遇之恩。」
  马龙知道此人忠厚,已经服侍林家三十多年,平日就十分敬重,当即扶着他
道:「不知是什么事,尽管吩咐。」
  荣成见王觉等人都趴在地上磕头,不知犯了何事,却也不多问,只说:「本
来我是来给王觉说的,谁知你也在这里,更妥当了,太太说今日少爷要出门子,
行程务必安排妥当,切不可让少爷胡闹,也不可让他受委屈,外面一概东西不许
吃,天黑之前务必回家,不可有一份差错。」
  马龙垂首说了几个「是!」,当下又说了些恭维话,送走荣管家后,对王觉
诸人道:「既如此,今日你们就将功补过,好生服侍少爷,若是有半点差错,一
并打四十板子撵出去!」
  众人磕头谢恩不止后,又忙着去马厩准备马匹,马龙等人自去上房回命,忙
乱中忽见一个年轻公子穿着藕纱白袍,昂首走了过来,众人连忙垂手在墙角立住,
王觉等人拉住那公子的手道:「少爷今日不知要去何处玩耍,小的好去准备。」
  此人正是林笑杰,他忽然见马厩里许多骏马,无论毛色肌骨均生得俊美异常,
他是南方人,从未见过马,更不能识马,只是好奇而已,当即也不答话,直向马
厩奔去。
  王觉等人死抱住他道:「少爷如此精贵的身子,万不可往那肮脏的地方去,
少爷若真喜欢,随便叫小的们挑一匹过来就是。」
  说话间,早有小厮递过马鞭,林笑杰拿着鞭子指着一匹棕色大宛马,立有人
前去配了马鞍牵了过来,只见此马从头至脚一丈高,全身没有一根杂毛,吐息之
间,如风雷涌动,真是威风凛凛。笑杰摸着马首大赞良驹,众人自不免都说他好
眼光,他一高兴,便忘记自己不会骑马,欲踩马镫,王觉养马多年,一见此人姿
态便知不会骑马,登时魂飞魄散,无奈为时已晚,笑杰一上马背,那马认生,当
即就发作起来,一声嘶鸣之后,挣脱他手中鞍绳,撩开蹄子就狂奔起来,吓得众
人口呆目瞪,笑杰只觉耳边风声大作,三魂六魄只剩一魂一魄,两手只管抱住马
脖,趴在上面不敢动弹。
  王觉生怕他有闪失,当即令众人围住大宛马,大家一拥而上,这才制住烈马,
笑杰虽没摔伤,倒也吓个半死,从此出行不敢乘马,只令人抬轿,此是后话。且
说他被这烈马惊吓之后,又在下人面前丢丑,登时发作起来,对王觉大怒道:
「你这是养的什么恶马,今儿竟敢对主子如此无礼,吩咐下去,立刻将它宰了拿
去给乞丐吃,养马之人责二十板子,撵出去永不准入!」
  王觉等人吓得匍匐在地上不敢出声,待他走后才敢爬起来,心中着实为这头
大宛马喊冤,他在林府养马十多年,这才被提升为小厮头领,对马有极深的感情,
杀马就像杀他的亲人,不过如今主上震怒之下,那敢回一句,只得另想办法周旋。
  且说林笑杰被这匹马扰了兴致,气呼呼地回到房中,只见房中丫鬟坐了黑压
压一地,谈笑间手中针线来回穿梭绸布,更觉不耐烦,大声道:「你们这些女人
就奇怪了,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玩的,繁琐之极,我见了就头疼。」
  丫鬟们一见了他,都叹了气,暗道这个捣蛋鬼又来了。
  嫣然见他脸色不对,忙放下针线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不是说好去莫家串
门子的吗?好好的怎么就发起脾气来。」
  笑杰见她眼睛微微红肿,面有憔悴之色,想是熬夜的缘故,当即怒火全消,
于是将马上受惊的事说了一遍。
  嫣然笑道:「亏你是个大家公子,心胸气度怎么如此狭小,当年王崇贵为宰
相,骑马被摔断大腿,只是自叹马术不行,并没有杀马泄恨,你这么个人,怎的
如此糊涂,快别叫他们杀马,更不该打人,畜生东西知道什么,倒叫别人笑话你
小气。」
  笑杰听他这么一说,虽说心中有气,想想也对,自己盛怒之下居然跟畜生较
劲,可不是气糊涂了?因此命人传话。
  嫣然又道:「既然今天你要去莫家拜访,这是好事,自你回来之后,就成日
家混在我们队里,男子汉就该多见见世面,为何又为这点小事跑回来,赶紧出去
罢,仔细太太知道了说你颠三倒四的。」
  笑杰对她道:「好!你都是对的,我都是错的,我有话跟你说。」说着拉着
她的手往后面走去。
  嫣然知他如此,必有隐情,当即红霞满脸。
  原来这嫣然生的灵巧动人,服侍林夫人之时就深得宠爱,却又不侍宠而骄,
待人接物无论主子奴才都十分尽心,因此合家莫不夸赞其德,忽然之间天上掉下
个林少爷,见他生得风流倜傥,全无书生酸腐之气,只是行事未免过于张狂,林
夫人过度宠溺之余,又担心他无法无天,故此将他托付于她,不过是劝导之意,
嫣然从此更加尽心,丫鬟之中,无人能及,每每见他失礼之处,都苦口婆心劝解,
偏偏这林笑杰从小是无父无母之人,身边难得有如此悉心照料自己的人,见她如
此用心,自然喜欢,甜言蜜语只管乱说,不到一个月,两人就好的蜜里调油。
  林笑杰拉着她的手直走到后花园里,回头一看她的脸已经变成大苹果,嘻嘻
笑道:「你害什么羞,我不过想和你说说贴心话,你就这样。」
  嫣然道:「这许多日子,你还没说完?总是弄神弄鬼的,叫人那里看得上?」
  「当然要弄神弄鬼的,不然我当着众人跟你说,只怕你要羞得逃出园子里去,
我万一找不到怎么办?」说着,就把她的肩膀搂了过来。
  「找不到就别找呗,反正我是一个奴才,将来有千金大小姐来配你,我算的
上什么?」嫣然想着自己的身份,眼圈就红了起来。
  「我每次跟你一说这个,你就又提这个,非要惹得自己伤心才满意,我岂止
要找,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就算少爷这个身份不要了,也要找到你,
你总满意了吧。」笑杰见她一哭,心里就跟着一痛,连忙安慰。
  嫣然听了,当即破涕为笑,捏着他肩膀上的一块肉用力一转,娇嗔道:「你
就爱说些肉麻话来哄我,明儿个我真得跑了,看你找也不找。」
  林笑杰竭力忍住疼痛,只觉得心里甜蜜之极,「你要舍得离开我,你尽管跑
好了。我今天本来要出去,又舍不得你,所以才回来的。」
  嫣然乍听此言,整个身子都软了,仿佛要融化在他怀里,竭力挣开他的怀抱
道:「你毛病又犯了,咱们这样好好说话不行吗?只喜欢在人家身上动手动脚的,
没半点正经。」
  笑杰嬉笑道:「难道只许你掐我的肉,我摸一摸都不成。」
  嫣然突然跳开,离他远远的道:「就是不成,你就会欺负我。」
  「好个小妖精,你欺负了我还说风凉话,我背上、肩膀上和手臂上,到处都
是淤青,如今我要掐回来,让你也痛上一痛。」说着就追了上去。
  嫣然是常年在闺阁中穿针引线之人,那里逃得过他这样在社会上打拼过的行
家,一片娇笑声过后,就被他抓住,两人收不住步伐,齐齐滚在草丛里。
  笑杰将她压在身下,气喘吁吁地道:「看你还逃得出本少爷的魔掌?」
  嫣然笑得喘不过气来,只是推他,怕别人给撞见了。
  笑杰看着她精致的脸蛋,虽然没有涂脂抹粉,却肌肤如雪,没有戴假睫毛,
睫毛却长长的,没有涂抹口红,却唇红齿白,没有戴假发,却高耸着厚厚的云鬓,
没有注射丰胸,胸部却高高隆起,没有瘦身减肥,却腰细如蛇,没有涂香水,却
有处子之香,这是一个纯天然的,没有受过现代工业污染和腐化,受过礼仪熏陶
的少女,若是放在古代,当然不难寻找,然而放在现代,当真已经灭绝,这也正
是嫣然吸引笑杰的重要因素。
  在他看来,她忧伤时有若月夜凉心之寒,快乐时又如朝阳初升之暖,令人如
痴如醉。此时凝望着她,似乎觉得她每一根眉毛都藏着诱惑,每一根头发都暗示
着什么,每一个笑容都在鼓励着自己,于是全身血液沸腾起来,恨不能将她抱在
怀里,直到二人融为一体。
  嫣然见他眸子有吃人欲望,呼吸之间喷出男子特有气味,知道这少爷视礼法
如粪土,更不在乎男女之防,只怕他此时就要作弄自己,当下大急,连连推他道:
「快别这样,让别人看见可如何是好。」
  她不推拒还好,一推拒立刻就让笑杰起了掘脾气,笑道:「这是我家,除我
父母外,谁敢乱说什么,找死的尽管说,明日我就封你为林少奶奶,看她们能耐
我如何。」
  嫣然见他如此,知道反抗也没用,就松了手,灰了心,一时泪如雨下。笑杰
见她如此,不仅慌了神,满腔欲望登时化为乌有,当即将她搀扶起来。
  嫣然寒着脸道:「不用你扶着,怎敢劳烦你威风八面的林少爷,从今后咱们
各走各的,我仍旧回去服侍太太,你若是用强,我也没的话说,大不了就是一死
而已,反正活着也没意思,辛苦服侍你一场,不仅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要受你
侮辱,从此权当我死了罢。」
  话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自己挣扎着起来。林笑杰先前见她哭了,早就觉
得自己有些过分,欲火之下忘了她性子有些烈,因此心中就有十万个后悔,现在
听她说的如此绝情,不禁冷汗浃背,惶愧无地,一边自己打自己耳光,一边说道:
「姑娘说的好,我成了畜生,只求自己一时之乐,却置姑娘于万劫不复之地,当
真禽兽不如,从前姑娘跟我说的话,我也没记住,我不是人,是畜生,只盼姑娘
以后就把我当成连畜生都不是的空气,别跟这什么都不是的空气计较,这样姑娘
就好受些,若是姑娘想打我骂我,我全都愿意忍受,只是一件,姑娘千万别离开
我,我只发个誓言,若是我再起歹念,就叫我变成个蛤蟆,只有姑娘原谅我才可
变成人,否则永世为蛤蟆。」
  嫣然见他打的啪啪作响,脸都打红了,心就软了许多,当即拉着他的手含泪
道:「你又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笑杰一把将她的手撰的紧紧的,也含泪道:「你可知我有多难受,虽然和你
朝夕相处,却要守什么礼法,忌讳别人的闲言碎语,连拉个手都不能,我这少爷
可当得憋屈得紧。」
  嫣然听了这话,刚软下去的心又平添了几分怒火,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你
这话又错了,你既是真心喜欢我,即使我远在天涯,你也不该烦恼才对,何况你
我近在咫尺,今日你说这番话,证明你不过是跟一般纨绔子弟一样,甜言蜜语哄
了女孩儿,不过新鲜了几日就丢在脑后而已,日后你妻妾众多,奉承你的人多了
去,我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不如今日就作个了断,将来我也少操心、少流泪。」
说完含泪从怀中取出一个西洋怀表,跑到池塘边,狠命朝池塘扔去。
  笑杰见她扔的东西正是当日赠给她的怀表,怀表并无稀奇之处,关键是里面
有一张为她画的肖像图,当日自己费尽心思用石墨做了一支铅笔,画了一张素描
图,嫣然见他画得如此惟妙惟肖,大喜之下自然对他颇为倾心,他又画了一张自
己的头像,将两人的头像贴在一起关在怀表里,再加上自己的甜言蜜语狂轰乱炸,
这是古代男人最不能做到的,因此这才网住了伊人芳心,如此重要之物,她却要
拿来扔掉,可知是铁了心要离开他,当即心如刀割,急忙上前阻拦。无奈嫣然已
经抛了出去,也顾不了什么,跟着怀表一头扎进池塘里,幸而林笑杰会游泳,这
池水本来就不深,只是他潜入水中,却怎么也找不到怀表,不免有些惶急,就呛
了几口水。
  不说他在水底如何寻找,岸上的嫣然见他一头扎入水中,就再没了音讯,又
惊又怕又悲,拿着手中的怀表向池塘里撕心裂肺地痛哭道:「快上来,我没有扔
掉它,我是骗你的。」
  原来她只是作了个姿态,并未真正将怀表投入水中,扔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
坠子而已,不曾想他居然信以为真,又思及自己方才过于激他,这才引得他落水,
如果他不会游泳该如何办?换做别人,她早就去呼喊救命,此时却方寸大乱,也
没想着要人来救,只想跟着他一起投入水中才好,因此万念俱灰,一跃而下,扑
通一声就落入池塘之中,只觉全身一片冰凉,只盼快快淹死才好。
  然而一双温暖的手却将她下沉的身子托了起来,紧接着就陷入了一个宽阔坚
硬的胸膛的怀中,耳边响起男人浑厚的嗓音:「原来你是骗我,这怀表明明就在
你手里,你这个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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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由于斑竹删除我先前的章节,搞得我头绪有点乱,索性将第一章后面
的所有存稿统一编制为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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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病美人
  嫣然听见这声音,又被他这样抱着,睁开双眼就是那熟悉的坏笑,可知此人
并未淹死,不禁用手摸着细细摸索他的脸颊,狡诈的眉毛,作怪的鼻子,放肆的
嘴唇,痴情的眼眸,活生生的就在自己眼前。这一下大起大落,当真让她悲极而
喜,喜极而泣,哽咽道:" 我以为你死了,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 傻子一个,
区区小池塘而已,怎么可能淹死我,倒是你这般为我不顾生死,让我心疼的紧,
今后可不能再做这种傻事。" 林笑杰万万料不到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孩儿,平常
碰到雨水都嫌脏,今日却为他能舍身投入这池塘之中,可知这古代女子看似无情,
痴情起来真能生死不顾,换做现代女孩儿的话,恐怕万中无一,心中自是万般感
动,紧紧将她搂在怀中,生怕她感冒了。
  此时两人都是落汤鸡一般浑身湿淋淋地,嫣然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想
起刚才自己那般轻狂,连她自己也始料不及,早已羞红了脸,娇嗔道:" 我们这
个样子,怎么去见人,你快放我下来!" " 这有何难?就说你失足掉进水里,我
把你救了起来,大家担心你生病,未必就要笑话你。" " 纵然如此,你也要放我
下来,你不知道那起娼妇们,看见你我平日多说几句话,也要横眉竖眼的,何况
这样抱着,背后还不把我编排成什么样儿。" 经过此番胡闹,笑杰哪敢再怄她生
气,只得凡是都顺从,连连点头说是," 我知你最是争强好胜,但凡什么事都想
得极深极远,以后我不和你犟嘴罢,只是如此多虑,未免少了人生乐趣,以后尽
量往宽处想罢。" 于是将她放了下来。
  嫣然见他体谅自己,也就不多说什么,仍是怕丫鬟们笑话自己,先令笑杰找
个借口将屋中人尽数打发出去,乘无人时才从外面奔入里间澡房换衣服,又怕小
丫鬟们瞧出破绽,只让人打完水就放在外面,笑杰亲自将水端入才放心,因此始
终无人见她湿身的样子。
  服侍完嫣然洗澡后,笑杰自不免也去换洗了一回,又说了许多贴心话儿,这
才出了前门,他想看看古代风景,于是车马一概不用,众家丁自然也不敢乘马,
只跟在他后头听命。
  且说着临安城正是江南最富庶之地,人烟之鼎盛,楼宇之轩昂,自与别处不
同,林笑杰于此地街名地貌全然不知,只是向家丁们打听而已,看看自身打扮,
想起唐伯虎诸人在电影里摇扇而行的那种放浪形骸的洒脱,不禁意气风发起来,
当即取出宝扇来,意欲效仿。
  可惜街上除却老孺孩童之外,竟寻不见半个少女,当真怪事,于是向王觉问
道:" 何故此处一个女子都没有?" 王觉诧异道:" 怪道人都说富贵人家的孩子
不通俗事,哥儿整日在家,不知情缘也是应当的——即便是平民百姓,这媳妇姑
娘也只能在内宅中织布绣花,岂能在街上抛头露面,许多人终身不出绣房,那也
是平常得很呢。" 林笑杰听完,不禁感慨电影骗人,几乎每部电影在描述古代生
活场景的时候,都是大街上男男女女穿梭其间,尤其是中秋元旦佳节,简直美女
如云,公然调情者大有所在,更有许多小说之中,男女借诗社相会,并互赠情诗,
搞得比现在还开放。
  若不是自己身临其境,又怎知古代中国的真实场景呢,又想起《清明上河图》
中未曾见一个女子行走街上,今日他亲身证明此画完全符合史实。
  林笑杰的随从之中,有一个极泼皮的人,名唤永和,人送外号永猴子,平常
最会斗鸡赌酒,以至于无所不为,今见这年轻公子问起姑娘媳妇之事来,料想此
人必爱风月之事,焉能有不巴结之理,连忙越众上前道:" 公子既问起此事,小
的不敢不回,话说这临安城中,姑娘最多的地方首推花苑街,此处女子不仅貌美
如花,还会吹奏弹唱,不知迷倒天下多少文人雅客………" 话未说完,只听啪的
一声,永和脸上早挨了一耳光,只见王觉指着他鼻子骂道:" 好个刁奴,谁许你
上来搭话,公子如此金贵之躯,岂能涉足如此腌臜之地,你身为林家奴才,不知
劝解主子向善积德,反诱他去寻花访柳,我这就回明太太,先揭了你的皮。" 吓
得永和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这边林笑杰被永和说得心中一动,寻思古代是合法嫖娼,何不就此机会去见
见世面?忽见永和被打了一耳光,又听王觉说的振振有词,心中便不喜,只得先
把这想法压下去,以后另择良机,当下对王觉道:" 算了,这小子不过想给我解
闷子,情由可恕。" 王觉赔笑道:" 小的也知公子闷得慌,去莫家串门不过是幌
子,这临安城另有高雅之处可去,今日艳阳高照,西湖荷花正盛,公子何不去西
湖,或垂钓、或赏花、或吟诗,纵然公子无此雅兴,交几个正道朋友也是好的。
" 林笑杰心想这个主意不错,只是随从都是男子,更无女子作陪,是为憾事,忽
想起莫家小姐,何不引诱了她一同前去?
  因此先不去西湖,直趋莫府,话说这莫府离林府不远,不过两条街而已,门
口几个家丁正坐在石狮子上看小孩子打架,忽然见一群人迎面而来,除却公子哥
面生,其他人都是熟人,有的还是亲戚,原来两府上下往来频繁,自是熟门熟路,
也不用拜帖,更无需传唤,众人便引着笑杰进了大门。
  一个家丁道:" 林爷来的不巧,太太和姨娘们今日去寺里还愿去了,老爷又
去姑苏公干,如今只有小姐在家,不能招待外客,小的去叫李总管来招待爷。"
笑杰摇头道:" 你也别去麻烦李管家,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只在园子里逛逛就好。
" 说着,随手从怀里取出一些碎银子散与众人,又对王觉等人道:" 你们几个在
外头吃酒去罢,我要走的话,自然叫人找你们。" 众人寻思他不过要私下找莫小
姐玩,也就巴不得迎合,当下一哄而散,自去寻乐子。笑杰便独自进了园子里,
又不知路,只管乱钻而已。
  原来这莫府与林府气概又不同,少了大家族的那种公正肃穆,多了几分江南
的秀气,无论桥、亭、石、廊、房、窗的细枝末微之处都是精工细琢,多有鱼、
虫、虾、鸟刻在上面,放眼望去,只见树木花石葱翠掩映,穿堂曲径蜿蜒其中,
白墙朱窗上满是绿油油的爬山虎。正是得了苏州园林真传,达到房中有花木,花
木中有房的境界。
  且说这园林如同迷宫,三步一窗,四步一门,笑杰早忘了东南西北,逢路边
走,逢门便进,路不通则返回,直绕了大半天,忽然之中走出甬道,但见前面一
个园子,有几个穿红戴绿的丫鬟正坐在池塘边的回廊上逗鹦哥玩。
  笑杰便欲向前施礼,忽然一个穿杏黄色薄纱的大丫鬟匆匆走来唤走众人,他
便尾随她们而行,也不知穿过多少假山,走过多少石桥,一路上这个说你踩了我
的脚,那个说你碰脏了我的衣裳,内中不乏姿色绝佳者,只观其背影就令人称绝。
  正胡思乱想之际,就进了一个大院子,花间柳下挂有不少衣物和娟子,俱是
女子所用之物,而丫鬟们却突然不知去向,茫然中又走进一个亭子,上面石桌子
上摆了几个瓷瓶子和花果糕点,他尚未吃午饭,腹中正觉饥渴,就坐在石凳子上
等主人来同饮,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于是道声抱歉,就自斟自饮起来,却
说这酒奇香无比,入腹便觉暖暖很舒心,又见此处上可观假山之喷泉,下可戏池
中之鱼鳖,鸟雀欣然,翠柳拂面,果然是个极好的休息之处。
  一时心情绝好,不免多喝了几杯,谁知此酒入口虽绵,后劲却极大,只觉得
迷迷糊糊的如堕柔云之中,便扶着栏杆跌跌撞撞地乱走。
  迷蒙之中进了一处房间,只见此处十分干净,书桌之上摆着一幅字,砚台墨
迹未干,一支支毛笔倒插其中,如剑锋林立。熏笼中有余烟寥寥,闻之欲醉,他
只觉酒劲越来越大,被这香味所熏,头脑更加昏昏然,不敢在此睡觉,信步掀开
帘子,进了另一个房间,只见此处青烟罗莎,金毯铺地,红帐叠被,再也撑不住,
掀开红帐就滚进了一个极温柔的所在,两眼一合,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似有人在外面说:" 姑娘请起床,药已熬好,请服用。"
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离自己极近,似乎在耳边发出:" 我今日身子不适,不想起
来,你们退下罢。" 笑杰先还不在意,忽然想起这是别人的房中,就想翻身而起,
却又怕惊动了人,只是慢慢地爬起来,这一惊魂飞魄散,酒意全无,抬头看看四
处,只见自己身处一个大床之上,一个女子向里面歪着,露出一头青丝。幸而这
个床铺极大,起码能容七八个人平躺着,这才没让女子发觉。
  正胡思乱想之间,那女子翻过身来,说道:" 我不是说我不吃药吗?怎么还
不走?" 笑杰也来不及躲闪,只得看向她,只见此人眉头微邹,似有千愁百痛,
眼眸含情,似有无限情思,容貌之秀美,直令他惊为天人。
  那女子原以为是家中丫鬟,陡然见了一个陌生男人在床边半跪着,吓得花容
失色,当即就要惊呼起来,笑杰连忙上前用被子蒙住她的嘴,一边压着她,一边
说:" 姑娘不要惊慌,我原是来拜访你家的客人,不曾想多喝了几杯酒,在园子
里迷了路,糊里糊涂竟然闯进了你的闺房,当真该死,你别害怕,只要你不叫唤,
我这就离开这里。" 那女子闻见他浑身酒气,满脸疑惑地点了点头,笑杰便放开
被子,那女子顺手就拿了绣帕遮住俏脸,轻声道:" 既然你是我家客人,为何没
有奴才带你领路,岂能容你在闺房里乱闯?" 笑杰便将前因后果给她说了,那女
子点点头,一边咳嗽一边用娟子捂着嘴道:" 定然是琴妹妹把人都叫去东园胡闹
了,既然如此,今日之事万不可让别人知道,否则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笑
杰连忙点头作揖道:" 今日大大地冒犯了姑娘,我心中已有一万个愧疚,岂敢再
败坏姑娘的清誉?况且我又不知姑娘芳名,纵然说出去也无人相信。" " 咳、咳
……那你还不快离开这里,要让人看见了,我可就万劫不复了。" 说完又是一番
剧烈的咳嗽。只见她额头香汗淋漓,显然是又惊又怕。
  笑杰连答了几个是,正要下床,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反而吓得往被子里
一钻。
  没过多久,只听有几个老嬷嬷在外面道:" 请姑娘移身,王太医要来诊脉。
" 笑杰听了,只怕别人掀开纱帐就看见异样,于是拼命往里面钻,竟然碰到了女
子的大腿,又吓地退了几下,那女子也是十分焦急,竭力挣扎着起来,拼命抱着
旁边几床大被子堆在他身上,只盼无人能瞧出破绽,这才气喘吁吁地躺下。纵然
如此,也是香汗淋漓,脸色泛红。
  刚忙完,便见一个老嬷嬷掀开红帐,看了看那女子道:" 姑娘今日气色倒比
昨日好些,只盼王太医的药更有效果,听环儿说你不想吃药,这可要不得,姑娘
需好好保重身子,老爷和太太才少操了心,也算是姑娘尽了孝道。" 那女子有气
无力地道:" 只怕我这老毛病无人能医好,咳……纵然一时好了,也去不了病根
儿,治了这么多年,咳……。整个人成了药罐子,那里有什么用?" 那老嬷嬷
嗅了几嗅,奇道:"怎么有股酒味儿,难道你喝酒了?”
那女子脸色一变,连忙道:“是的,我听人说酒能祛体内寒气,于是就喝了两口。”
老嬷嬷这才放心,又说道:“姑娘这就错了,这王太医可不比那些庸医,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就是为了治
好你的病,老爷可是托了无数人情,花了无数金货才请得他过来,姑娘可别辜负
了老爷的一番好意。" 女子干咳了几声,喘息了半日才道:" 既然如此,你就让
他进来吧。" 那婆子于是放下帐幔,出去了一会,手里就多了一捆蓝线,先将靠
枕拿了过来,把女子移到床沿边,躺好之后才卷起她的袖子,除去左边手腕上的
三只碧绿的镯子,再把蓝线捆在她的腕子上,安排妥当后,就放下幔子,只露出
手臂,将线从里面牵出十步,外边就有一个穿着六品官服的人躬身进来,想必就
是老嬷嬷口中的王太医,他在椅子上坐定了,就拿着蓝线的另一头绷直了,捻着
胡须就这样诊了一会,便道:" 换右手。" 说完便退了出去,那老嬷嬷依言做了,
放下幔子后,这王太医才又进来,诊完之后也不说什么就退出去了。
  那老嬷嬷服侍女子躺下后,说了些安慰话,也跟着出去了。这里林笑杰却被
被子埋得透不过气来,却一点也不敢动弹,满头大汗的,只听见关门声响起,就
急忙探出头来大口喘气。
  那女子急忙道:" 趁现在没人,你快下去,否则等会儿我母亲来了,一定要
唠叨许久,就算不会憋死你,也怕她瞧出问题。" 笑杰先前还很慌张,只是在被
窝里待了许久之后,想起今日遇此佳人,万不敢错过良机,定要和这位小姐说说
话儿才能走,否则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可是大大的浪费机会。
  于是壮了壮胆子,在床上向她作揖道:" 不知姑娘芳名叫什么,这些草药的
确令人作呕,正常人那里喜欢吃这些东西,我真佩服姑娘居然吃了这么多年,我
看此病也不算是大病,说不定是常年在家中憋闷,才闷出一身病来,我劝姑娘趁
着外面阳光普照,到各处景点游玩一番,这比吃多少药都管用,只要人一开心了,
什么病都没有了。" 此番话正合那女子的心意,她吃药多年,其中苦楚常人难以
感受,平日身边每个人见了她无不劝说她好好服药,此时居然只有这男子才了解
她的心思,只是如今事关自己清白之事,更比性命还重要,那里有心情跟他胡扯,
连忙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们女子岂能在外头抛头露面?况且我又卧
病在床,父母生怕我受了风寒,就连园子也不让我逛,今日你说这番话,我很高
兴,但是劝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否则我可要叫人过来了。" 林笑杰知她不可能
叫人,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走,虽说才见她一面,却觉得自己有责任帮这个女孩脱
离苦海,因此不依不舍地下了床,脚刚一落地,外面便传来说话声,当即再不迟
疑,依着原路往回跑,一路上听见东边隐隐有笙笛之声传来,想必是莫琴儿在和
丫鬟们练习歌舞,也亏她把丫鬟们都叫去,否则这里丫鬟之多,恐怕自己根本进
不了内园,也见不到这位多病的小姐。
第四章 莫小环之怒
  且说林笑杰自那无名女子的闺房中出来后,途中忽然想起自己匆忙之中根本
没问到她姓氏,不禁跌脚而叹,此时也无可奈何,幸而还记得来时的路,就按原
路返回,正走间,忽然一个青衣小厮迎面过来,那人见了他以后,二话不说就抱
住脚道:" 我的亲爷,原来你在这里,外面大家到处找你,都乱成一团了,想必
你在此处迷了路,快跟我来。" 说着,拉着他便往外走,笑杰见他是莫府的人,
于是问道:" 你们府里小姐有几位?" 林笑杰失忆的事,莫府的人也早就知道,
因此那家丁也不奇怪,便道:" 林爷果然把先前的事都忘地一干二净,既如此,
我们边走边说——我们大老爷只有一个闺女,单名一个琴字,因她是根独苗,上
至老太太下至奴才,无不捧为珍珠,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太太想要个儿
子却又不能得,把个姑娘家从小假充小子养着,以解无子之憾,至此养成现在这
种霸王性格,杀伐决断比男人还厉害十倍,聪慧伶俐又是同龄人中靠前的,就连
李管家在家务中遇到有难解之事时,也时常派媳妇过去问计,她也喜欢弄权,因
此十四岁以后,家中大事都要给她知会一声,不是我背后编排人,大家都说她待
下人严了一些,一年前有个西洋和尚来传教,说她信天主才能长命百岁,老爷太
太都信佛,自然不肯,那和尚又留下一个十字架,说今年有魔鬼来访,务必挂在
胸口才能辟邪,你说好笑不好笑?" 笑杰才不管什么西洋和尚,只是既然莫府只
有一个小姐,刚才那位又是何人,难不成是亲戚?此时怕他生疑,也不好过问。
只听那家丁又道:" 我们二老爷有两个小姐和一个少爷,少爷尚在襁褓之中,大
小姐是二太太所生,谁知十二岁那年生了场病就死了,当时爷还在家中的;这二
小姐是杜姨娘所生,可惜了这么天仙似的人!" 说着拍手叹息。
  笑杰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莫家有大老爷和二老爷,那二小姐恐怕就是方才
遇见的那位的姑娘了,于是急忙问道:" 怎么可惜了?" 那家丁叹道:" 话说这
二小姐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谁知却是庶出,大小姐病死那一年,她也跟着病倒,
从此大病小痛不断,请了无数先生来诊治,只是不见效果,二老爷可不是大老爷
的脾气,外头待人和善,里头却对家人严加管束,因此自她生下来就没见过亲戚
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听里头丫鬟们说,她原来性子也好,只是这一病之后,就变
得怪癖的很,除了父母和几个从小跟大的丫鬟婆子奶妈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和
她见面,亲戚们有事也只能在院门外让丫鬟们通报。" 笑杰心中不相信,便道:
" 难道连老太太、大老爷、太太和大小姐都不能相见?" 那家丁道:" 可不是?
他们要去看望也只能隔着幔子说话,爷若不相信尽管问别人去好了,外面大伙都
说这也不是二小姐脾气怪癖,只是去年几个道士来家中作法的时候,说她将来是
极其富贵之人,万不可让外面沾染过污秽之气的人给熏着了,否则性命堪忧,二
老爷虽然不信,二太太却生怕她重蹈大女儿的旧路,因此就一直这么个处法。"
笑杰听他这么一解释,想起方才躲在二小姐闺房之中的所见所闻,果然连先生也
不能见面,只是这悬丝诊脉的法子也太玄乎了,怎能凭此断定病情?因此心中纳
罕之余,也觉得二夫人仅仅凭和尚道士之言就囚禁亲生女儿这么多年,当真可笑
可恶之极,同时感叹这二小姐耐心超凡,换做自己的话,三天不和人见面就要发
疯。想起他初遇二小姐的时候,只见那双美目满含悲怆和孤独,却无半分怨恨之
意,当真让人可敬可叹。
  因此心中越发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无奈此系别人家事,焉能干预其中?只得
徐图良策。
  那家丁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知不觉已到前门,外面众人见他来了,直
如天下掉下个活龙来,众人先前怕他被园中青苔滑倒,又没吃中饭,因此在外面
吃酒的时候也不敢尽兴,不时派人来打探消息,谁料到总也找不到人,更加担心,
于是这才遣人来找寻。
  大家正说着话,一个老婆子过来道:" 这位公子请移步,我们姑娘有请。"
林笑杰摇扇道:" 不知你们姑娘请我有何事?" 那婆子道:" 这位爷,我那里知
道她找你什么事,论理她一个姑娘家岂能随便和外面的爷们相见,只是我们家这
位可不能跟一般小姐相比,她要见什么人,没一个敢说不的,只是爷可不能就此
以为她轻狂,见了她以后必须规规矩矩的,这才算是大家子里出身的人。" 林笑
杰笑道:" 我一句话引你说这么多话,想必你口中的小姐就是琴儿那丫头罢,她
到我家里串过那么多次门,见过不止一次两次了,又何须你如此唠叨。" 那婆子
连忙赔笑道:" 原来是林少爷,老朽眼睛花了,认不出人来,可知不中用了,既
如此,都是一家人,我去叫她们不必费事摆什么围屏了。" 说着回头跟身后的丫
鬟吩咐了一回,就引着林笑杰往正房内走去,仍是穿堂过厅,迎面一个大牌匾,
上书鎏金三个大字" 文正堂" ,下面一行小楷" 太子太傅、领内阁大学士、左都
御史梅图君书,鸿应元年四月初" ,左右各有对联分别是" 忠孝仁义——礼仪廉
耻".接着众人又转入抱厦之内,只见此间多有盆景花卉,却无杂草乱石,亭台楼
阁肃穆庄重起来,林笑杰方知这里才是正经房间,先前自己不过走的是偏门左道,
误入了后花园。
  走出正庭之后,笑杰跟着众人来到一个靠山的小河旁,崖边栀子树花开正盛,
迎面有一个穿山搭桥而建的房子,雪白的落花厚厚积了一堆在房顶,刚进了房间,
一个丫鬟跑来和婆子们在耳边说了几句,霎时间众人都退的无影无踪,笑杰摸不
清这莫琴儿搞什么花样,叫了几声也无人应,只得在桌子旁坐下,借此打量起房
间布置来,只见此间四壁雪白,唯有大床一张和桌凳一副,其余家具杂物一概没
有,四处隐隐有股冷香袭来,耳边泉水叮咚作响,真如置身于雪窟洞府。
  他等了多时也不见有人来,万般无聊之下就想出去走走,忽然外面有女子说
笑声传来,片刻之间就掀帘子而入,笑杰一看这五六个人手里都托着盘子,也不
和他说话,只管把东西都盘了满满一桌,这才嬉笑而去,笑杰问了半天,一句也
不回。
  "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笑杰感叹之余,将盘子上的罩子一个个拿走
来看,只见糟鹅掌、虾丸鸡皮汤、酒酿清蒸鸭子等菜散发出阵阵香味,他方才在
小亭子不过饮了几杯酒,并没吃什么东西,此时闻见菜香,一时食欲大振,心想
这莫琴儿虽然霸道了一些,到底是女儿家心肠,考虑的如此周道,于是也不客气,
拿起筷子就开吃。
  正吃的欢,忽听外面一声娇呼:" 果然是你偷吃了园子里的酒。" 话音刚落,
只见一个穿着杏黄色短打的少女仗剑掀帘而入。此时笑杰正喝着汤,被吓得呛个
不停。
  那少女竖起柳眉,杏眼圆瞪,二话不说,举剑便砍,笑杰慌忙中将桌上菜碟
朝她乱扔过去,少女避之不及,汤汤水水溅了她一身,一边躲闪一边大怒道:"
贼子死到临头,竟敢行凶,快赔我衣衫!" 笑杰慌忙中抬头一看,来人正是莫琴
儿,不知她为何一见到自己就喊打喊杀的,连忙大声道:" 别动,你这是唱的那
出戏?" 莫琴儿用剑指着他道:"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老实交代,本
姑娘放在观月亭的酒是不是你喝掉了?" 笑杰想起方才的确是在一个亭子里喝过
酒,连忙道:" 是我的喝掉的又怎样,不过几杯酒而已,改日我请你喝个痛快,
何至于喊打喊杀的。" 说完不禁觉得可笑,就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这丫头果然有
些疯疯癫癫的。
  那莫琴儿见他不但不跪地求饶,还摆出一副狂傲的姿态,大怒之下持剑抵住
他的喉咙道:" 果然是你这个偷吃贼!如今落在我手中,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笑杰见她如此刁钻,心想你总归是一个姑娘家,怎能当场杀人,不但不畏惧,反
笑道:" 好!好!我既然是偷吃贼,你如何又邀请我到这里来,还好酒好菜招待
我?" 莫琴儿见他问起,冷笑道:" 谁说我邀请过你来了,我们家的奴才从来都
没见过你的面,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说着招呼外头的几个丫鬟婆子都进来,
指着林笑杰道:" 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众人想起平日莫琴儿的厉害,那里
敢说半个不字,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林笑杰见她居然跟自己耍这种把戏,心中更觉有趣,于是说道:" 那么这些
饭菜都不是为我准备的?" 莫琴儿随口就接道:" 那是当然,你听说过主人家专
门摆宴席来供贼人吃喝的怪事吗?如今你偷吃之事,证据确凿,有目共睹,又是
你亲口承认,被我当场擒拿,一会儿我就将你绑了,送去衙门问罪,你意下如何?
" 说完心中十分得意,心想你堂堂林府大公子居然潜入民宅偷吃饭菜,传出去一
定颜面尽失,这会子还不快跪在我面前磕头求饶,说不定本姑娘心中一软,只让
你写个八百两赌债的欠条。
  谁知林笑杰在现代社会摸爬滚打了许多年,三教九流都曾结交过,不说经过
大风大浪,一些人生阅历还是有的,见她这般作弄自己,必定是想叫自己先服软,
然后再下套摆布,她莫家既不缺钱,又不少衣的,不过是想借此羞辱自己一番而
已。只是想不通二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又是表亲兄妹,她又何必费这心思来
害自己呢。
  原来当日林笑杰初到林家的时候,不知古代那些繁文缛节,张口闭口就要和
莫琴儿" 互赠诗歌" ,原不过是想古人爱诗,投其所好而已,那里知道这许多禁
忌,因此莫琴儿只当他是那起" 轻薄无行、浪荡纨绔" 之徒,当时又碍于两家情
面不好发作,回家之后哭了一晚上,她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从小到大还无人对她
如此无礼过,正所谓女子记仇,百年难忘,日益寻思报仇之计,且又不伤及两家
情面,偏偏今日此人自投罗网,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笑杰进园子的时候,莫琴儿尚不知道,本来说在望月亭用饭,丫鬟们已经
预备好美酒,忽然发现胸口戴了一年的十字架丢了,于是遣了丫鬟四处寻找,谁
知找了半日也寻不见,一时轰动全府,连二小姐房里的人也跟着去寻找,平日她
只惯在东苑玩耍,众人也就先集中在东苑里搜查,一时找不到,以至于翻瓦撬砖,
搜草索花,忙成一团。
  众人怕她饿着,劝她先去用饭,谁知莫琴儿刚吃了一杯酒,就发现瓶中空空
如也,筷子糕点也有被人动过的迹象,事先自己忙昏了头,竟然没发觉,当即勃
然大怒,还以为下人们居然敢偷吃主子的饭菜,这酒菜之事尚小,她最是爱干净
之人,尤其忌讳和别人同碗同筷,连忙召集园中所有丫鬟婆子,一个个问过来,
众人都说不知。
  她心中也料到这些人之中难免有手脚不干净的,但是既然要偷吃,何不直接
到厨房去,既能吃个痛快,还不会被主子察觉,偏偏要作的如此明显?心中便有
几分疑虑,恰好此时有角门上的婆子道:" 方才恍惚看见一个公子进了园子,一
闪就没了踪影,我心想这内庭之内除却老爷外,那里会有男子出入?还以为自己
老眼昏花看错了,因此就没留意。如今看来,莫不是那公子吃了姑娘的饭菜?"
这婆子急于摆脱罪名,难免添油加醋起来地又说了许多话,莫琴儿当即将外面小
厮唤来审问,这一下才知道林笑杰来拜访之事。于是喝问道:" 如何不给我通报?
" 那小厮隔着幔子跪道:" 原本要给姑娘说一声,谁知院门紧闭,守门婆子一个
也寻不到,因此只让林爷先在园子里游玩。" 莫琴儿想起林笑杰为人,必定只有
他才敢这样做,想起自己居然和一个男子同吃一个酒杯,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面
令人将这小厮捆在马厩里痛打,一面令丫鬟找来青盐漱口,直把檀口都漱麻木了,
仍觉得有股男子气息在嘴里残留。
  自不免将一腔怒气都发泄在林笑杰身上,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二姐姐也在园
中,连她名声都有碍,严令众人不可将此事外传之后,就定下了这" 诱贼之计" !
  然而这林笑杰那里知道其中缘由,只以为她是个被人宠坏的毛丫头,闲极无
聊,只会以捉弄人来取乐而已,因此并不将她放在心上,先还和她赔合着玩闹了
一下,时间一长就没了兴致,当即把她的剑拨开,几乎贴着她的身子,直视着她
的美目道:" 你一个大姑娘不去穿针弄线,整日尽想些花哨把戏来害人,持刀弄
剑地大呼小叫,莫非小姐姑娘当得腻烦了,要去山头上当大王?我劝你还是省省
吧,想要寻乐子的话,随便找个阿猫阿狗赔你玩,本少爷可不奉陪,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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